民国奇案Ⅱ:断骨入心

“这里有点钱,拿着回去给爹娘买点东西。”王牧拿出了一个小口袋,递给了何冲。

“头儿,这……”

“别废话,跟我没什么可客气的,快走吧。”

“嗯!”

看着何冲远去的身影,王牧摇了摇头说:“你看何冲,都回去相亲了,你怎么就没个喜欢的姑娘?”

陈青嘴角抽动了一下,“不着急,不着急。”王牧一笑,“我看那个赵念冰不错啊,挺适合你的。”陈青脸色一变,“她是帮派大小姐啊,我可不敢要。”

“你不会是身体上有什么问题吧?我认识个老中医……”王牧的话还没说完,陈青连忙打断了:“没事!头儿你别瞎说啊!”

“喂!你们干什么呢?”赵念冰走了过来,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,王牧一搂陈青的肩膀,“没事,我们探讨一下医学方面的知识。”

此时陈青的脸色一阵儿红一阵儿白,表情看上去煞是精彩,赵念冰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,然后说道:“我爹开了家赌场,最近不少人都说闹鬼,我想让你们过去看看。”

“抓贼找我们还行,抓鬼我们可不擅长啊!”陈青愣了一下说道,王牧一推陈青,“别废话,过去看看再说。”

陈青幽怨地看了王牧一眼,心说:强扭的西瓜不甜啊!

“那走吧,赌场就离这儿不远。”赵念冰说完便转身在前面带路,王牧带着有些不情愿的陈青跟了上去。

此时接近中午,赌场里非常地热闹,牌九骰子基本占了整个大厅,楼上有几个单独的房间是用来打麻将的,或者供一些有身份的人在里面赌。

赵念冰刚要带着二人上楼,一张赌桌上忽然吵了起来,赵念冰皱了下眉头,走了过去,王牧和陈青也好奇地跟了过去。

“你居然出千!别废话了,把手留下!”

“谁看见我出千了?把证据拿出来!”

“别吵了!谁出千?”赵念冰问道,一个皮包骨头的男人一瞪眼,“关你屁事!哪来的小娘们!”赵念冰没理他,直接拿起这人面前的三颗骰子,用手晃了晃之后说:“敢在这里用灌铅骰子!”

“他娘的!你谁啊你?”这人恼羞成怒,伸手就要打赵念冰,王牧和陈青就在赵念冰身后,自然不能坐视不理。

“哎呦!”这瘦猴一样的男人手伸到一半,就被陈青一脚踹在了地上,这时赌场里维护秩序的人也过来了,对着赵念冰一拱手,“小姐!”

“这个人出千,还要动手,你们看着办吧。”赵念冰说道,领头的一人顿时大怒,“把他拖出去喂狗!”

“等等!你们不能闹出人命。”王牧说道,领头的人看向王牧,“你是谁?”陈青上前一步,大声说道:“这是我们罪城的王牧探长,号称再世包青天,转世狄仁杰!”

领头的人顿时一愣,赵念冰连忙说道:“听王探长的,千万不能出人命,就按赌场的规矩办吧!”

“知道了小姐。”领头的人一拱手,转头说道:“拿刀来!”立刻有人拿过了刀,把出千的那人按在了桌子上,一人持刀,手起刀落,一声惨叫顿时响彻了整个赌场。

领头的人看着出千那人说:“今天算你走运,剁你一根手指长长记性!要不是小姐在,你的右手都保不住!”

“上楼吧,给你们介绍一下这里压场子的勺儿爷。”赵念冰说道。所谓压场子的,就是一个赌术高手,说白了就是个高级的老千,每个赌场都有一个这样的人,专门负责对付上门挑衅的老千,偶尔也出手震慑一下这群赌徒。

王牧点了点头,随后踢了陈青一脚,低声说:“我哪来的那些名头?”

陈青一笑,“头儿,您的名头可不止这些,现在城里的人都知道您的名号,还知道您特别爱吃包子,一些包子铺里,都供着您的神像呢!”

“……”王牧额头上顿时出现几根黑线,但一想也明白了,这里面有胖子的功劳,现在时局混乱,总得给老百姓吃颗定心丸。

“啊!勺儿爷!”赵念冰忽然一声大叫,王牧和陈青连忙跑了过去,只见赵念冰刚推开门,就看见了屋内躺在地上的老人。

此时勺儿爷早已没有了呼吸,身体也已经僵硬,王牧连忙拉过了赵念冰,把她拽了出来,王牧需要一个完好无损的现场。

王牧说道:“你别让人过来,我看一下案发现场,陈青你把虎子叫来,带人包围赌场。”陈青连忙应了一声,跑了出去。

赵念冰也很快稳定了情绪,连忙叫人围住了二楼,王牧则开始小心地打量着屋内,一双虎眼圆瞪,力求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。

屋内十分整洁,窗户也是紧闭着,摆设也十分简单,只有一张床、一个柜子、一张圆桌,在那圆桌旁边,还架着一个小火炉,上面放着一口小砂锅,砂锅里还有点已经凉透了的中药。

勺儿爷就倒在了砂锅的不远处,看样子像是在煎药的时候突然倒下的。

勺儿爷没有右手,在右手腕处绑了一个勺子,所以被人称为勺儿爷。此时勺子已经从勺柄处断开,勺子在地上离勺儿爷大约两米多远的地方。王牧注意到,在勺儿爷的左手心,有一处圆形的褐色痕迹,像是不经意间粘上的药汤。可勺儿爷是怎么死的呢?

而且勺儿爷的脸上没有太多痛苦的表情,反而王牧却看到了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,为什么会是这样?

“姐夫,我来吧。”虎子赶了过来,王牧点了点头,起身让虎子检查尸体,虎子一边查看一边说道:“陈青带人在外面,有几个俄国人在外面吵吵闹闹的。”

王牧一皱眉头,这俄国人来得可真是时候!

“把这些赌徒都赶走吧,我倒想知道这群俄国人来干什么。”王牧和赵念冰说道。

赵念冰说:“有几个俄国人是总来这里玩的,不过不太守规矩。”王牧笑了,“他们来到我们的地盘,什么时候守过规矩?”

王牧一出赌场,就听见了叽里呱啦的吵闹声,一边是三个鼻孔朝天的俄国人,一边是脸色不善的陈青,中间还有个满头大汗的翻译。哼,倒是很热闹嘛!

王牧咳了一声,走到了陈青身边。王牧一出现,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,因为在场的人都认识王牧,包括那三个俄国人,对于王牧,他们还是有几分忌惮的。

一个身材匀称的俄国人看向王牧,用着半生不熟的汉语说道:“为什么……不让我们进去?”王牧冷笑一声,“因为这里是罪城!是我们的地盘,我下令封锁的地方,你凭什么进去?”

这俄国人顿时大怒,纵使王牧的话他只听懂了七八分,但王牧眼中的霸道和语气里的嘲讽,让他知道了王牧的态度。

旁边的两个高壮的俄国人连忙拦下了暴怒的他,一人低声地劝说着什么,一人对着王牧拱手道:“王探长,青山不改,绿水长流,我们后会有期。”

“刚刚的俄国人是谁?”王牧问道,陈青回道:“那个年轻的叫克洛,是俄国加颂将军的儿子,刚才这个是加颂将军的心腹,叫尼德帕。”

王牧点点头:“这个尼德帕不简单,盯着点他们。”陈青说道:“我们的人一直在盯着这些外国人,但也不能看得太紧,这群人都很警惕。”

“姐夫,你过来一下。”虎子在楼上喊道,王牧连忙上楼,想来是虎子查到了死因。

见王牧上来了,虎子指着勺儿爷的胸口说:“他的左胸前,断了一根肋骨,正好插进心脏!应该是凌晨两三点钟死的。”王牧眉毛一挑,“凶器呢?有眉目么?”

虎子掀开了勺儿爷的上衣,露出了干瘪的胸膛,在左胸上,有着一处指甲盖大小的凹陷,这就是勺儿爷的致命伤。

虎子皱着眉头说道:“凶手对人体很是了解,能够准确地一击致命,而且还隔着衣服,衣服上也没有任何破损,看来应该是个高手。”

“难道是铁棍?谁会用这种东西?”王牧想不出凶器到底是什么,虎子摇摇头,“不是铁棍,太硬的东西这么用力打下去,一定会出血的,所以应该是个又软又硬的……”

说着说着虎子也止住了,不够硬,不能击断肋骨,但太硬,又会使身体表面出血,这个问题可把虎子难住了。

王牧也皱紧了眉头,想了一会儿后说道:“虎子你把尸体带回去再仔细检查一遍,争取找出点线索。赵念冰呢?把常在赌场里的人都给我找来,我要挨个问话!”

赌场大厅中,此时赌徒们都已经被赶走了,王牧和陈青坐在一张桌子前,看着赵念冰带过来的几个人。

一个是刚刚见过的领头的打手,一个是赌场里的厨子,还有一个干零活的小伙计,这三个人都是和勺儿爷一样,吃住都在赌场的。

“你过来,说说,勺儿爷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王牧把那个打手叫了过来。

“勺儿爷嘛,除了赌好像没别的爱好,据说他只输过一次,那次自己砍下了右手,发誓再也不赌了。可第二天就在右手那儿绑了个勺子,还出来拿勺摇骰子,所以都叫他勺儿爷。”

“你还知道什么?你昨晚在干什么?”王牧紧盯着打手的眼睛问道。

“我就知道这么多了,勺儿爷平时不怎么和人说话的,就连俄国人来了,他都不理。昨晚半夜散场之后,我就睡了,最近赌场里闹鬼,我等天亮才出来的。”

“俄国人也见过勺儿爷?他们找勺儿爷干什么?”王牧觉得有些奇怪。

“有个俄国人很喜欢赌,还很嚣张,被勺儿爷教训了一回之后,就总想着和勺儿爷套近乎,想学勺儿爷那一手活儿。”

王牧点了点头,“嗯,你回去吧。那个厨子,你过来。”胖胖的厨子应了一声,站在了王牧对面。

“你对勺儿爷了解多少?昨晚上你在干什么?”

“我和勺儿爷都没怎么见过啊,饭菜都是伙计送到勺儿爷屋里的。最近这几天真的闹鬼,我也不敢出屋啊,据说啊,很有可能是旱魃,惹得神仙都不得安宁……”

王牧摆了摆手,“你可以滚蛋了,下一个。”较为年轻的小伙计连忙跑了过来,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了王牧对面。

“你知道点什么?”

“我才来没几天,我只知道厨子的手艺不怎么对勺儿爷的胃口,每次勺儿爷都没吃几口。大人你要相信啊,我们这里真的闹鬼!”

“那你说说,怎么闹的鬼?”

小伙计脸色发白,抿了抿嘴唇说:“一到后半夜,就能听见有人唱戏,唱的我们也听不懂,什么天不下雨地上发干,蓝眼珠子的鬼,还要请神仙什么的,太吓人了啊!”

王牧有些无语,“你也可以滚了。”

赵念冰见王牧问完了话,连忙过来问道:“怎么样?你想到了什么没有?”王牧揉了揉肚子,“我想去吃包子!”

赵念冰张了张嘴,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,只好跟在了王牧和陈青的身后,向着包子铺赶去。

“抓小偷啊!快来人啊!”包子铺外一个妇女大喊着,一个干瘦的身影推开了身边的人,飞快地向王牧几人这边跑来。

陈青刚要出手拦下这个小偷,可谁知道从包子铺中,突然蹿出一道高挑的身影,一脚便踢在了小偷的腿弯处。

这人右手呈爪状,扣住了小偷的右手,左手五指聚拢,飞快地在小偷的左手腕处点了一下,正好打掉了小偷手心里的小刀。

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,连王牧都忍不住赞叹了一声,陈青惊道:“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虎鹤双形?”

“没错。”回答陈青的是赵念冰,待这人赶走了小偷,把钱包还给那名妇女之后,赵念冰跑了过去,一把搂住这人的手臂说道:“白姐姐,你什么时候来的啊?”

“刚到啊,还没来得及去看你呢。”

王牧和陈青走到近前,不由得都是眼前一亮,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,虽然穿着一身西装,但胸前的饱满还是有种呼之欲出的架势。

容貌更是中上等,最吸引人的,是那一双修长的大腿。这人站在王牧身边都没矮上几分,怕是快接近了一米八。

“白姐姐,给你介绍一下,这是王牧探长,这是陈青副探长。”

王牧和陈青向这位美女点了点头,赵念冰笑着说道:“这是白莲,我的好姐姐,都好几年没看见了。”

白莲捏了下赵念冰的脸蛋说:“你白爷爷也来了,正在里面喝酒呢。”赵念冰一听,连忙跑进了包子铺。

“王探长,久仰大名,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,王探长果然是人中龙凤!”白莲说道,王牧摆了摆手,“白小姐客气了。”

迈步进了包子铺,王牧的脸顿时黑了下来,因为包子铺的正中央,挂着一幅王牧的画像,身穿大褂,脚踩板凳,嘴里还咬着包子……

一张靠窗的桌子前,赵念冰正抱着一个胖老头的胳膊,带着些撒娇地在说着什么,王牧和陈青也走了过去,发现这老头长得很有喜感。

白胖的圆脸中间,有着一个红红的酒糟鼻,黄豆般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,一张大嘴四周还挂着稀疏的胡茬。

让人不解的是,这老头要了一壶酒,却没有任何菜,在一个小碟上放着一颗黑色的鹅卵石。老头喝口酒回味一会儿之后,便把鹅卵石含在嘴里,等喝下一口酒的时候再吐出来。

王牧也没管那么多,坐下要了两屉包子便吃了起来。正在王牧思考加酱油还是加醋的时候,赵念冰忽然说道:“王探长,一会儿就麻烦你送他们去县长府了。”

王牧一愣,“干什么?”

“白爷爷和白姐姐是我爹介绍来给县长做团练教头的。”听完赵念冰的话,王牧点了点头,现在这个局面,倒也是需要加强一下罪城的实力。

“陈青,你送二位去县长府吧,我回巡捕房。”王牧想了想说道,陈青应了一声,他也知道王牧的性子,心里始终都想着案子。

几人在包子铺门口分开,赵念冰回了赌场,虽是死了人,也是要继续开的;陈青带着老头和白莲向着县长府去,王牧望着他们消失在街头,才转身回了巡捕房。

停尸房中,见王牧来了,虎子指着勺儿爷的尸体说道:“有个新发现,我拿出了他的肋骨,发现断成了三截,也就是说,凶手当时不止打了一下。”

王牧看向桌子上摆放的肋骨,在中间的地方断开没错,但却有段指节长短的断骨,剩余两边倒是长短差不多。

假想一下当时的情况:凶手第一击下去,肋骨裂开,但并未断,紧接着继续,导致刚刚受力的地方从两端断开,造成了那段指节长短的断骨,同时较长的部分插进了心脏,才导致了勺儿爷的死。

王牧眯起了眼睛,想了很久之后问道:“还有什么发现?”虎子掀开了白布,露出了勺儿爷的尸体,指着勺儿爷的左臂说道:“这里。”

王牧顺着虎子指的地方看过去,那是手肘下面的一处地方,有个正方形的伤疤,边长大约三厘米左右,像是被削掉了一块皮。

“这个疤应该是很久之前留下的,不知道和他的死有没有关系。”虎子摊了摊手,示意线索就这么多了。

断开的肋骨、神秘的凶器、左手上的药渍、老旧的伤疤还有赌场里所谓的鬼,线索太过零碎,王牧点了根烟,眉头紧锁,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?

直到晚上,王牧仍然没有什么头绪,躺在床上不断地在脑海里思考、推演案情,一遍遍地试验,又一遍遍地推翻。

就在这时,外面忽然吵闹了起来,王牧翻身坐起,陈青就冲了进来,“头儿!加颂将军死了!”王牧顿时一惊,“什么?”

加颂房间内,虎子正在检查加颂的尸体,王牧打量了一下房间,屋内摆设很简单,窗户都是开着的,虽然房间在二楼,但是要想绕开守卫进来杀人,也不是不可能。

“你要干什么?别动!”陈青的喊声响起,王牧连忙跑了出去,只见曾经见过一面的克洛与尼德帕都在,不过此时克洛正一脸愤怒地和陈青持枪对峙。

王牧的脸阴沉了下来,“尼德帕先生,你们这是什么意思?”王牧并没有问克洛,尽管里面死的是他父亲——看上去克洛已经失去理智了。

而只有尼德帕没有拿枪,看上去好说话一些。尼德帕一脸悲痛地说:“将军的死,是我们的失职,但作为东道主,王探长你,也该负上一些责任!”

“难道还要我陪葬不成?”王牧显然是有些怒了,这时尼德帕不知与克洛说了些什么,克洛甩下一句话就转身走了。

尼德帕有些为难地说:“王探长,希望您能体谅他的心情,我劝说了他,但他多年来脾气都是这样。他刚刚的意思是,如果两天内不能抓到凶手,那么……结果就是开战!”

王牧眯起了眼睛,两天么?

“尼德帕先生,既然想抓住凶手,我问你一些问题,希望你能如实回答。”尼德帕点了点头,“你问吧。”

“加颂将军来这里之后,得罪过谁?或者说他死了,谁会从中获利?加颂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?平时都做什么?”

尼德帕想了想说:“没有,加颂将军是我们的精神领袖,不参与管理,来这里也不过是因为念旧情而已,加颂将军很迷恋中国文化,我也是和加颂将军学习的。”

“哦?加颂将军来过我们这里?以前有没有仇人?”

“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,那时我还是个半大少年,就一直追随加颂将军。至于仇人么,可能大半个中国都是仇人吧!”

王牧点点头,看来三十年前八国联军入侵的时候,加颂将军和眼前的尼德帕也在其中,“那你们见加颂将军最后一面,是什么时候?”

“午饭之后吧。加颂将军这么多年一直是过午不食,来到这里之后,加颂将军想起了往事,心怀愧疚,也不愿与人交谈,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屋子里。”

王牧想了想,“谢谢,我会尽快抓到凶手的。”

尼德帕摇摇头,“不是尽快,而是在两天内必须抓到凶手!因为他母亲的关系,克洛与将军之间有着一些隔阂,但克洛心里依然敬重将军,他说开战,就一定会开战的!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王牧平淡的一句话,却让尼德帕愣住了,他不明白,王牧是有自信两天之内破案,还是根本不惧开战?

“虎子,有什么发现?”

“死法和勺儿爷一样!”虎子指着地上的加颂说道,王牧顿时一惊,连忙看向加颂的胸口,果然,在心脏处也有一处凹陷。

王牧顿时呆住了,怎么也没想到,这两起案子,居然会是同一个凶手所为!

赌场里的老千勺儿爷,俄国的将军加颂,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关联?凶手的动机是什么?

“陈青,怎么发现加颂死了的?”王牧忽然想到一个被忽略的疑点,陈青回道:“仆人在送洗脚水的时候,叫了几声加颂都没有回应,这才发现加颂死了。”

王牧眉头一皱,该死!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才想起来!不管是勺儿爷还是加颂,在死时,都没有听见叫声!

要说赌场闹鬼,勺儿爷即使发出了叫声,也会被那群人忽略,这也说得过去;但加颂不同,楼下一直有着守卫,如果加颂发出叫声,凶手是不可能轻松离去的。

王牧看向加颂,死时仰面躺在地上,脸上也是一脸的安详,并未有痛苦的样子,这点与勺儿爷倒是很相似。

可,原因是什么?

“虎子,今晚别睡了,把加颂的尸体带回去解剖,不能放过任何细节!”

“是!”虎子应了一声,陈青连忙叫人帮忙,带着加颂的尸体一起回了巡捕房。

王牧轻叹了一口气,这一夜,注定是不眠夜,心头压着事情,怎么可能睡得着?

从探长的角度来说,勺儿爷和加颂应该一视同仁;但站在罪城核心位置来看,加颂的死,要比勺儿爷分量重得多。因为勺儿爷的死,就连赵念冰都没有说什么,也没人会在乎,可加颂不一样,一个处理不好,就会影响整个罪城。

第二天清晨,天刚刚亮,虎子就赶了过来,看见了坐在院中,一样是眼睛通红的王牧。虎子也了解王牧的脾气,直接说道:“加颂身上没有其他伤口,和勺儿爷一样是被肋骨插进心脏而死,但加颂的肋骨是从中间断成两截,这次是一击致命。”

王牧点了点头,“你回去睡吧。”虎子看了看王牧,“别人的命再珍贵,也没有自己的身体重要。”

王牧叹了口气,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,但多年的脾气秉性,哪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改的?更何况这不只是两条人命,一旦破不了案,死的人会更多。

随意吃了口早饭后,外面忽然响起了木头断裂的声音,王牧出去一看,白莲正在一群守卫面前练功,手腕粗细的木棍,居然被白莲一脚踢断!

“你一夜没睡?”胖子走了过来,王牧点了根烟,没有说话,胖子拍了拍王牧的肩膀,“一把年纪了,还这么拼,不就是一群俄国人么?翻不起什么大浪。”

王牧知道胖子是在安慰自己,但胸口确实少了几分压抑。

“县长,王探长,早安。”白莲走了过来,胖子点了点头,“你的功夫不错,师承哪里啊?”白莲笑了笑,“都是我爷爷教我的。”

胖子微微皱了下眉头,“可是他老人家……”白莲有些无奈地说:“嗜酒如命!从我刚认识他的时候,他手里就没离开过酒。”

“嗯?刚认识他?”王牧听出了一丝异样,白莲把额头的一缕头发夹在耳后,轻声道:“我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亲人,是爷爷收养了我。”

“不好意思,无意冒犯。”

白莲笑着说:“没事,他就像我亲爷爷一样,对我很好,就是太馋酒了一点,他这个教头倒是轻松,天天喝酒。”

“你这丫头,又说我坏话!”这个老酒鬼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,白莲连忙跑了过去,“爷爷今天起得好早啊!”

老头摇了摇头,“你这丫头,倒是埋怨起我来了。正好,趁着县长也在,我就也练练手,免得有人说我不干活啊!”

“哎呀,爷爷!”白莲有些委屈地晃了晃老头的胳膊,胖子倒是饶有兴趣地说:“哈哈,我倒是想见识见识白教头的身手。”

“好说,很久没练功了,我就打一套我成名时的拳法吧!”说着老头挽起了袖子,活动了几下身体,便操练了起来。

这老头虽然貌不惊人,但这一动起来,便立刻吸引住了几人的目光。无论是飘逸灵动,还是刚猛凶狠,老头都练到了极致!

“好一个五形拳!龙、豹、虎、鹤、蛇这五种形态都被白教头练到了火候!好功夫啊!”胖子不由得赞叹道。

而王牧看见白教头练功也是呆住了,让王牧发呆的可不只是白教头的功力,还有手臂上的一个刺青,那是舞拳时不小心露出来的,却被王牧一眼看了个正着。

那刺青在手肘边,刺的是三条横杠,王牧记得,这叫三爻,代表的乃是八卦中象征天的乾卦。而勺儿爷也是在这个部位,被人削掉了一块皮,那大小,正和白教头的刺青大小一样!

“原来是这样!我明白了……不……不是这样。”王牧下意识地嘀咕着,胖子看了看王牧,“你怎么了?”

王牧摇了摇头,“没事。”说着王牧脑袋忽然一晕,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了下去,说时迟那时快,站在王牧身边的白莲一把抱住了王牧的腰,这才没让王牧倒在地上。

白莲弯腰抱住了王牧,关切的目光落在了王牧脸上,王牧急促地喘了几口气,才缓过了神,在白莲的帮助下站了起来。

因为刚刚练功的缘故,白莲上衣的扣子开了一颗,王牧一起身,目光正好落在了白莲的胸前,一枚精致的长命锁挂在白莲的脖子上,再向下看去,是两个浑圆的饱满……

白莲并没有意识到王牧看见了什么,很温柔地在帮王牧顺气,胖子有些责怪地看了看王牧,“赶紧回去睡觉!一把年纪了,血压高不高自己不知道?”

白莲扶着王牧说:“我送你回去休息吧。”王牧摆了摆手,“谢谢你,不用了。”说完之后,王牧慢慢地回到了房间,躺在床上叹了口气,便睡了过去。

直到黄昏时,陈青才端着饭菜来叫醒了王牧:“头儿,醒醒,起来吃点饭吧。”王牧坐了起来,“什么时候了?”

“七点多吧。”陈青回道,王牧吃了两口饭,然后说道:“把所有人叫到客厅,两起案子,是时候结了。”

陈青一愣,然后连忙跑了出去。王牧吃完了饭,看时间差不多了,才慢慢走向了客厅,与以往不同的是,王牧的神色有些复杂。

客厅内,胖子、赵念冰、陈青、白教头、白莲、克洛、尼德帕等人都在,甚至英法日三国的人也来了几个。

王牧看了一圈客厅里的人,点了根烟才缓缓地说道:“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。”克洛顿时一拍桌子,“你把我们叫来,就是为了讲故事?”

“别急,我讲的故事,与案情密不可分。这个故事是我早上才得到的,不知道与实情相差多少,还是先说了吧。”

一群人古怪地看着王牧,不知道他在搞什么,王牧倒是不在乎,掐灭了烟,自顾自地说了起来:“大约三十年前吧,八国联军入侵,烧杀抢掠无恶不作,在座的几位,你们背后的国家可都是主力啊!”

尼德帕说道:“王探长,我相信你不是来说这些陈年往事的吧?”王牧摇了摇头,“当然不是,这只是一个起因而已,各位接着听下去吧。

“那时加颂将军也来到了这里,抢夺了多少宝贝我不清楚,但我知道,加颂将军抢了一个女人,并且爱上了她,而且还生了个孩子。”

克洛怒道:“你胡说什么?”

王牧的声音冷了下来:“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!是不是,尼德帕先生?”尼德帕脸色一变,却是默认了王牧的话。

“加颂将军因为这个女人,也喜欢上了中国文化。可是好景不长,他还是要回国的,但加颂将军在家乡有着妻子,而且这个女人也不愿带着孩子去异国他乡。”

王牧看了看一些人的表情,又接着说道:“正在加颂将军为难的时候,他家乡的妻子,也就是克洛的母亲吧,知道了这个消息,派人偷偷暗杀那个女人和孩子。但她只成功了一半,因为那个孩子活了下来。”

说到这里,克洛站了起来,“你!你居然……”王牧摆了摆手,“别激动,听我说完。”

“后来加颂将军以为那女人和孩子都死了,只能伤心地回国,回国后自然是升官发财,可不经意间却知道了这个秘密,于是疏远了家乡的妻子。我说得对么,尼德帕先生?”

尼德帕复杂地看了王牧一眼,“你是怎么知道的?这和案子有关么?”王牧点点头,“当然有关,你和我说的话,加上一些细节东拼西凑,便成了一个故事。”

看了看沉默的众人,王牧摊了摊手,“再说说勺儿爷吧。勺儿爷年轻时,曾是义和团的成员,后来义和团被灭,勺儿爷便隐姓埋名,还削掉了义和团的刺青。”

“你还是没说谁是凶手,直接说吧。”尼德帕叹了口气,似乎想起了往事。

“好,很简单,杀勺儿爷的,就是我们的白教头。”王牧直接说道,赵念冰立刻说:“不可能的!白爷爷为什么杀勺儿爷?他们都不认识啊!”

王牧反问道:“你怎么知道他们不认识?他们不但认识,而且还很熟。”陈青有些焦急地问道:“头儿,到底是怎么回事啊?”

王牧说:“我发现了白教头露出的三个破绽,才确定了整个案子的关系。”白教头看了看王牧,“有这么多?”

王牧点点头,“当然,首先是你练功时露出的刺青。义和团共分八门,以八卦为名,天津总坛为坎门。你和勺儿爷都是乾门的弟子,所以在手肘上刺了乾卦三爻。

“还有义和团的规矩,毋贪财、毋好色、毋违父母命、毋犯朝廷法,杀洋人、灭赃官,行于市必俯首,不可左右顾,遇同道则合十。”

王牧看向白教头,“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有些奇怪,陈青带你们去县长府,你并未喝醉,却一路都低着头,这是义和团的规矩。还有你的五形拳,蛇拳中有一门功夫叫做穿板功,中指可以轻易地击穿木板,你就是用这门功夫杀的人,以指力击断肋骨,插进心脏致死。”

“头儿,你就凭这些确定勺儿爷和白教头的身份么?可他们是同门,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呢?”陈青有些不解。

“‘神助拳义和团,只因鬼子闹中原。不下雨地发干,都是教堂遮住天。女无节义男不贤,鬼子不是人所添。如不信仔细观,鬼子眼珠俱发蓝。神也怒,仙也烦,一同下山把拳传。焚黄表,生香烟,请来各洞众神仙。不用兵只用拳,要废鬼子不为难。挑铁道,拔电杆,海中去翻火轮船。洋鬼子,全杀尽,大清一统定江山。’

“这是义和团的口号,也就是所谓的赌场闹鬼,他们说有鬼唱戏,那其实是白教头给勺儿爷发的信号罢了,本意是想让勺儿爷和自己去杀洋人。可勺儿爷始终没有回应,勺儿爷不愿去杀人,白教头认为勺儿爷忘了本,所以便杀了勺儿爷。”

听完王牧的解释,陈青点了点头,又问道:“那勺儿爷脸上的表情是怎么回事?”

王牧说:“白教头天天地催促,让勺儿爷心里不安,勺儿爷知道,白教头是一定会铲除叛徒的,所以勺儿爷认命了,他在等死。所以当白教头忍不住找上门的时候,勺儿爷才松了一口气,平静地迎接死亡。

“哦,还有,勺儿爷左手上有一块圆形的褐色痕迹,那是勺子上留下的药渍。见到白教头的时候,勺儿爷下意识地双手合十,可勺儿爷没有右手,只有勺子,刚刚还在煎药,勺子上自然沾上了药汤,自然就在左手上留下了圆形的药渍。”

“好!凭着一堆没有头绪的线索,能完整地找出真相,你确实名不虚传!人都是我杀的,我也不屑于狡辩,抓我吧!”白教头豪气地说道。

王牧深深地看了白教头一眼,“对不起,白教头,我佩服你,但也看不起你,在我面前,没有顶罪一说。”

白教头的神色黯淡了几分,“一定要这样么?我哪里让你看不起了?”陈青听二人的对话不由得愣了一下,“难道说,加颂将军不是他杀的?”

王牧点点头,“当然不是,不然我刚刚的故事不是白讲了?”说完之后,陈青和赵念冰同时看向了一个人,赵念冰不敢置信地说:“这,怎么可能?”

王牧叹了口气,“没什么不可能的,确实是白莲杀了加颂将军,这也正是我看不起你的原因。”后面这句是说给白教头听的。

“白教头刚刚原来是想替白莲顶罪,这明明值得令人钦佩啊!为什么会瞧不起他呢?”陈青越来越糊涂了。

“尼德帕先生,请帮我翻译一下这几个字。”王牧并没有回答问题,而是用手指沾了茶水,在桌子上写了几个俄文。

“这是祝福人长寿的意思。”尼德帕说道,王牧点了点头,“这俄文,是我今早高血压发作时,在白莲身上的长命锁上看到的。”

此话一出,有人惊讶,有人漠然,王牧摊了摊手,“没错,白莲便是加颂将军的女儿,只不过样貌随了她母亲而已。”

赵念冰惊呼一声,“怎么可能?白姐姐怎么会杀自己的父亲呢?”王牧说:“没什么不可能的,因为我刚刚说的故事,有些事情白莲并不知道。”

王牧看向了白教头,“你是义和团的人,以杀洋人为己任。当你遇到白莲,并且知道了她的身世后,你便开始教她武功,教她恨洋人,告诉她是她的父亲杀了她的母亲,而且还要杀了她!从小便在她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!”

白教头叹了口气,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几十岁一样,“是我错了。”尼德帕问道:“你就是凭长命锁推断出了这些?”

王牧摇摇头,“不光是长命锁,还有加颂将军死时的表情,还有那断掉的肋骨。如果是白教头杀人,加颂将军怎么会不发出叫声,又在死后露出安详的面容呢?

“只因为杀他的人,和当初他深爱的人,长得很像,又是他的亲生女儿,所以加颂将军不但不会求救,反而还会觉得了却了一桩心事!”

王牧缓了口气,平静了一下接着说道:“白教头杀死勺儿爷的时候,连打了两下,因为他上了年纪,又长年喝酒,虽然功夫还在,但力道不够。而白莲不同,她年轻,又心怀仇恨,自然一击便杀死了加颂将军。”

此时的白莲,早已经泪流满面。抚养她长大、教她功夫的爷爷,却一直在骗自己,而自己又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,根本没给他解释的机会……

“丫头,是我对不起你,现在说什么都晚了,来世再还给你吧!”白教头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鹅卵石,一口吞了下去!

“爷爷!”白莲拉住了白教头的手,可是已经晚了,白教头脸色涨红,挣扎了几下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,脸上还带着一丝愧疚。

白莲哭得已经发不出声音,看着白教头的样子,脸上出现了一丝决然,白莲伸出手,向着自己的喉咙插了过去!

就在这时,一个人飞快地勾住了白莲的手,把白莲按在了地上,这人,正是克洛!

克洛一直在盯着白莲的举动,所以才能在这个时候阻止白莲自杀。克洛看着这个从未谋面、还杀了父亲的妹妹,神色有些复杂地说:“你不能死,我母亲说过,如果见到你,把你带回去,她有话和你说。”

第二天上午,克洛带着白莲和一些随从,离开了罪城。俄国人主事的只有尼德帕留了下来,望着远去的身影,王牧问道:“尼德帕先生,克洛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鲁莽,实际很聪明,对么?你们去赌场,也不是为了玩,而是在到处寻找他这个妹妹,对么?”

尼德帕摇了摇头,“你想得太多了。”王牧笑道:“所有故事都是我猜的,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相,昨天有个猜测我并没有说。”

“是什么?”尼德帕饶有兴趣地问道。

“当初被指使杀白莲和她母亲的人,是你吧?”

罪城风云,第二篇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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