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国奇案Ⅱ:雪夜追凶

“愿君从此伴佳人,永别诗酒风与月。”

王牧看着手帕上这两句诗,陷入了回忆中,有道是:相遇情稠爱也稠,别离雾深悲更深。

秋尽冬来,雪满罪城,城外的一片花海,也被大雪掩盖,只剩下了雪地中一座孤坟,墓碑遥望罪城,似乎是在看着城内心爱的人。

清晨时分,雪地里多出了一行脚印,墓碑前,多了一个伤心的人,王牧一手紧紧攥着手帕,一手温柔地抚摸着墓碑,就这简单的一个动作,王牧保持了很久,很久……

1

“头儿,该走了。”何冲走过来轻声说道。

王牧点了点头,轻轻叹了口气,转身跟何冲上了车,今天胖子县长约了一些人商讨烟土的份额,作为罪城探长的王牧,也跟着去壮壮门面,除了几个得力的手下,王牧只带了何冲一人,陈青聪明稳重,虎子鬼点子多,这两个人适合守在罪城。

罪城、鹤城,还有附近的几个小镇,掌控大小权力的人都会来,总共流到这里的烟土就那么多,能拿到多少烟土,就能得到多少的利润,同时烟土也是权力和地位的象征。

这次的会面是在山上,鹤城首富庞威,在山上盖了一座碉楼,这碉楼建在半山腰,地势险要易守难攻,碉楼后几百米便是悬崖峭壁,所以这碉楼中的风景也是一绝。

路上一直下着鹅毛般的大雪,车子开得很慢,直到下午太阳西斜,才赶到了半山腰的碉楼外,何冲看见这碉楼后忍不住说了一句:“能在这荒郊野外盖这么一个地方,鹤城首富的名头真不是吹的!”

“哈哈,这次来的人,可不会比这首富庞威差到哪儿去!”胖子笑着说了一句,王牧倒是听出了点意思,合着罪城中最有钱的人,还是这个胖子县长!

“县长大驾光临,有失远迎啊!”一个身穿棕色呢子大衣的男人迎了出来,声音如同打鼓一般,身形高大,留着一把络腮胡子,看上去颇有些黑旋风李逵的感觉。

“庞大哥客气了!其他人都到了么?”胖子也是拱手寒暄了一下,脸上的肥肉笑得直颤。

“还没呢,你是第一个到的,来,天冷,我们进去聊。”庞威回了一句,便招呼着胖子向碉楼里走,何冲是随从的打扮,王牧的一头白发有些惹眼,但样子比这雪都冷,庞威也没热脸贴冷屁股。

刚进了碉楼,一个仆人跑过来在庞威身边说道:“老爷,又有车来了。”

庞威点了点头:“老楚,你好好招待县长,我出去迎接一下客人。”说完又看向胖子,笑着说道:“县长,我先失陪了,让我的管家带几位到楼上喝口茶。”

胖子自然是笑着点了点头,王牧注意到,这管家看上去五十多岁了,可身板挺得笔直,手指骨节粗大,太阳穴微微鼓起,显然是个练家子。

在楚管家的招待下,胖子喝了几口茶,其余的人也都到了,庞威一声令下,所有仆人守卫都退了出去,除了谈判的主角之外,每人只留下了一两名心腹在屋内。

王牧就坐在胖子身后,何冲则跟着人群出去了,他需要摸清楚其他势力都带了多少人来,一旦发生意外,也能清楚敌人实力。

桌上胖子和庞威显然都是吃大头的,有两个老头似乎是和庞威穿一条裤子的,一直帮着庞威说话;还有个身材丰满的女人,三十岁上下,长相不错,可脸上却有一条狰狞的刀疤,这女人和胖子一样,自己就代表着一个势力。

还有几个人坐得离王牧比较远,加上势力不大,王牧也没太上心。这群人都不是什么好货,桌上谈得最多的,就是烟土的生意,胖子虽然自己不贩卖烟土,但用烟土作为货币交换军火物资,还是没少干。

王牧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,这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晚上,虽然桌上吵得不可开交,可还是坐在一起吃了晚饭喝了烫酒。

这次显然是没有谈拢,于是一群人便在碉楼中住了下来,明天继续商谈。

其中别有用心的人不少,除了胖子和庞威,其他人的势力都差不多,想吃下对方很难,跟着胖子或者庞威混的,手中烟土的份额自然能稳住不少,可自成一派不依附他人的势力就很难说了,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人,谁也不服谁。

王牧为了胖子的安全,就住在了胖子的隔壁,其余的人也都住在二楼,楼下是大厅、厨房等地,二楼是房间,再往上就是作战用的平台,完全露天。

清晨时天刚亮,王牧便听到了一阵吵闹声,出门看了看,发现胖子也刚出来,两人一起走了过去,这时庞威和楚管家也闻声赶了过来。

在一个房间门口站满了人,但并没有人进去,等所有人都到齐了之后,一个身材瘦小但脑袋奇大的男子说道:“庞老板,我们的人死在了你这里,你是不是得给我一个解释?”

庞威面色不改,淡然说道:“当然,现在既然有人死了,那大家就都别离开,等抓到凶手之后,我们一同审问,怎么样?”

那个丰满的少妇怪声说道:“庞老板!要是抓不到凶手呢?我们就一直待在这?难道你要娶人家不成?”

“你脸上要是没那道疤,嘿嘿,我倒是愿意,就不用麻烦庞老板了,可惜……啧啧!”一个秃头猥琐的接道,脸上的表情很是邪恶,眼睛还不断在少妇身上扫来扫去。

少妇脸色顿时一寒,要是调戏她两句,她还真不在意,但是提到了脸上的疤,可戳到了她的痛处。

“鬼老八!你要是管不住你的嘴,信不信我把你舌头割下来!”少妇一脸杀气地说道,同时一把小巧的匕首也拿在了手里。

“咳咳!”

庞威咳嗽了两声,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,一来这里是庞威的地盘,二来庞威的实力摆在那里,这时众人都看向了庞威。

“我自然不是想把你们都留在这里,可是在我的地盘杀人,还在我们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杀人,这人必须死,至于多长时间抓到凶手……”

“多说五天,少说三天,肯定抓到凶手。”胖子突然接过话来,这话一出,不少人变了脸色,同时王牧的脸上也多了一层黑气,王牧隐隐感觉自己要倒霉了。

庞威看向胖子:“不知道县长有什么妙计?能有把握抓到凶手呢?”

胖子笑了笑:“就凭我罪城的王牧探长,罪城什么样子各位都清楚,抓到凶手对他来说不难,更何况,大家心里都明白,凶手就在我们这群人之中!”

这话说完,庞威点了点头,众人脸色各异,属王牧的脸上最难看,现在王牧也不知道胖子为什么突然把自己推出来,可话说出去了,王牧也没有办法,只能不太情愿地接下了这活。

“县长的话不无道理,楼上除了我们这些人,没人能上来,晚上整夜都有仆人守在楼下,而且管家就住在楼梯旁的房间,所以凶手不可能从楼下上来,我想各位心里都明白。”

庞威的话并没有人接茬,这里几乎每个人都心怀鬼胎,大部分人的眼神都看向了一言不发的王牧,在罪城附近的人大多都听过王牧的名声,屡破奇案的王探长也在这里,是有些人没想到的。

“你先去看看吧。”胖子说完给了王牧一个眼神,那意思是现在人太多,不方便说话。

王牧也没说什么,在众人的目光下,走进了房间。

2

一个中年男人仰面躺在房间中央的位置,腹部全是血迹,屋内的摆设没有任何杂乱,也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,而且这墙壁并不厚,声音一旦大了些,隔壁肯定会听到的。

初步看来,凶手是趁死者不备,突然发难,桌子上的三杯水也说明了这点,十个杯子有七个倒扣,另外三个杯子里还有没喝完的水。

凶手难道是两个人?

王牧有些疑惑地蹲了下来,轻轻掀开了死者的衣服,死者只穿着单薄的内衣,一件丝绒的褂子,不过此时已经沾满了血液。

在死者腹部有着三个刀口,距离并不远,死者又没有发出很大的声响,这证明凶手下刀的速度很快,一手捂住死者的嘴,另一只手连捅三刀,迅速而又狠辣。

麻烦楚管家把何冲叫了上来,王牧带着何冲脱光了死者的衣服,仔细寻找着线索。

这时还有很多人堵在门口,看着王牧的一举一动,何冲也明白此时的情况,蹲下之后用自己的身体背对着众人,遮挡住了一些视线。

“头儿。”何冲没出声,嘴巴动了动之后便看向了死者的后背,王牧顺着何冲的眼神看去,在死者的背后也有一个刀口,和正面腹部的刀口并不对称,凶手的刀随身携带,不会太长,自然也不会穿透死者的身体。

王牧对何冲轻轻摇了摇头,示意何冲不要声张,在身体的其他部位,并没发现什么线索,只有脖子上的三点痕迹有些蹊跷,和其他部位的尸斑不太一样。

王牧多少了解一些,尸斑一般是成片出现,除非被击打、捆绑等外力的压迫下,会出现深浅大小不同的尸斑。

在死者脖子上,右边有两点紧挨着的尸斑,在脖子左边,有一块单独的尸斑,左边的尸斑略大一些,但也就指甲盖大小。

王牧检查一番后,将尸体盖好,看向了门窗,窗户是向外推的,外面的大雪一夜没停,窗沿上的积雪没有被动过的痕迹,门闩完好无损,说明凶手杀人之后,依然是从门走出去的。

这屋内的摆设很简单,两张桌子一张床,还有一些挂饰,掀起垂下来的床单,床下有着一层薄薄的灰尘,并没有其他的痕迹。

这案子其实很简单,凶手和死者在屋内商谈,可能是蓄谋已久,也可能是突然爆发出杀心,在杀人后凶手关上门从容地离开。

现在摆在王牧面前的问题是凶手的动机,王牧隐约记着死者似乎是站在庞威那边的人,但对其他的一无所知,凶手百分百还在这里,但王牧需要捋清楚这些人之间复杂的关系。

还有一点:凶手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?桌上有三个杯子被人用过了,尸体上前后都有伤口,两人同时杀人的几率很高。

王牧在何冲耳边嘱咐了几句,出来后何冲便抱着胳膊,一脸冷漠地守在门口,王牧则盯住了胖子,和万恶的胖子来到了他的房间。

“死胖子!你没事给我揽什么活儿?”王牧不爽地问道,要不是和胖子同学多年,王牧真想一把掐死他。

胖子笑眯眯地给了王牧一根烟,然后低声说道:“我怀疑这是一个阴谋,现在这么多人困在这走不了,要是有人这时去抢我们的地盘,我们可没有任何防备,外人还好说,要是自己人突然动手,大半的地盘怕是不保!”

见王牧不说话,胖子又说道:“罪城我不担心,但是这些人里也有跟我混的,我和庞威势力最大,但都在这里,如果有人想削弱我们的势力,这个时候再好不过,所以你必须尽快抓到凶手,我们的谈判今天肯定结束。”

王牧无奈地点了点头,然后感叹道:“你看着像只猪,但你更像个老狐狸。”胖子眼睛一瞪:“胡说!我明明是虎!山中霸王!”

随后王牧又了解了一下有用的信息,死者叫苏修,的确是跟庞威混的,但属于墙头草那种,风一吹就两边倒。挨着苏修两边住的,一个是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少妇,名叫薛牡丹,不过更多人叫她血牡丹,另一个就是那个十分猥琐的光头,鬼老八。

王牧先去了鬼老八那里,进屋之后便闻到了一股怪味,说明来意之后,鬼老八撇了撇嘴:“我什么也没听见,我昨晚上可爽翻了,就算进来杀了我,我也未必知道。”

看了看桌子上仍有余温的烟枪,和面黄肌瘦的鬼老八,王牧点了点头,在一个刚吸过大烟的烂人嘴里,很难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。

这鬼老八和苏修是一路货色,只不过这鬼老八是跟胖子混的,也算半个“自己人”,告别鬼老八之后,王牧敲响了血牡丹的门。

血牡丹看见王牧轻皱了一下眉头,可还是请王牧进来了,刚坐下还没等王牧开口,血牡丹先说道:“王牧探长,屡破奇案,传说为了美人,孤身带着炸药冲进了日本帮会,失忆后一夜白头,也算是一个传说了。”

王牧皱了下眉头,血牡丹的话让王牧不太舒服,可见血牡丹一脸正色,没有调侃的意思,王牧也没法和一个女人生气。

见王牧脸色不太好看,血牡丹又说道:“可不是我八卦,你到茶馆里找找,有个说书的叫常小道,靠着你的故事可是没少混饭吃。”

“好,我要是看见他,肯定把他牙掰下来!”王牧点了点头,“我想问一下,你昨晚听到什么没有?”

血牡丹摇了摇头:“这墙说薄不薄说厚不厚,小动静肯定听不到,我快天亮才睡,没听到什么,但我能保证,没人从我门前走过。”

“你知道苏修和谁有恩怨么?”

“不知道,我们这群人没有恩怨这一说,只看利益,昨天喊打喊杀,今天有可能坐在一起喝酒,只要有钱赚,什么都好说。”

“我明白了,那就麻烦你了。”王牧起身离开,不知道为什么,王牧刚才所见到的血牡丹,可没有之前放荡不羁的感觉,反而像个看透世事饱经风雨的大姐大。

“对了。”

王牧走到门口,又被血牡丹叫住了,王牧转身看向血牡丹,血牡丹微笑着说道:“有情有义才是真男人,我欣赏你。”

无话可说的王牧摇了摇头,只是停顿了一下,便关上门转身走了。

来到隔壁拉着何冲进了房间,何冲关上门连忙问道:“头儿,有什么线索?”

摇了摇头,王牧把刚刚知道的告诉了何冲,然后点了根烟皱着眉头说道:“鬼老八这个人……烟鬼的话不能全信,血牡丹的话可信度更高一点,但血牡丹随身带的匕首,长度貌似和凶器差不多。”

何冲想了想说道:“头儿,这群人之间的关系一时半会儿的,很难捋清,我有个想法,你说会不会是庞威和那个管家干的?”

王牧顿时一愣,确实,庞威和管家的身份在那,晚上找苏修说些什么,也不会引起苏修的怀疑,楚管家更是个练家子,制服苏修应该不是难事,可在自己的地盘上杀人,对庞威有什么好处呢?

两人都没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,直到中午的时候,估摸着快吃饭了,两人才从屋里出来。这案发现场没什么可守的,何冲杵在那里不过是虚张声势,王牧好趁机观察这群人的神色,可都是刀尖上打滚的老油条,并没有什么发现。

王牧跟何冲出来的时候,正好看见血牡丹送走了一个人,看背影,应该是楚管家,王牧神色不变,和血牡丹擦肩而过的时候,血牡丹低声说了一句话:

“告诉县长,鬼老八好像投靠了军阀。”

没有放慢速度,王牧像是没听到一样,从血牡丹身边走了过去,不过王牧还是去告诉了胖子,胖子听完脸色不改,只是低声说道:“小心点鬼老八!”

王牧不知道血牡丹和胖子之间是什么关系,但血牡丹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,至少在这群人中,也有着血牡丹的手下,王牧一再追问,胖子也只是说了句:“这女人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。”

3

下午的时候,众人再次坐在一起商讨烟土的分配,王牧不知道跟何冲说了什么,何冲一直守在胖子的身边,王牧则是回到房间,睡起了大觉。

傍晚的时候,众人终于定好了分配,死掉的苏修成了和事老,分了他那份之后,很容易便满足了一些胃口不大的人。

胖子回到屋里之后一直皱着眉头,想了想对王牧说道:“鬼老八不太对劲儿,今天的表现可不像他。”

“怎么了?”王牧有些疑惑,一个烟鬼,突然有些不对劲也能理解。

“别看鬼老八像个病死鬼一样,那也是杀人如麻的主,我一直掌控着鬼老八的烟土份额,因为他什么人都不放过,太过狠毒,但又不能轻易动他。这次苏修死了,苏修那份鬼老八居然一点没要,苏修和鬼老八的地盘可离得很近,可鬼老八却动也没动,像是有什么古怪。”

听完胖子的话,王牧想了想,鬼老八他第一次见,并不了解,可说来的确有些反常,王牧思考了一下之后又问道:“那还有谁和鬼老八的地盘离得近呢?”

“最近的当然是罪城,还有血牡丹、任奎、苏修,再就是鹤城的庞威了,这群人夹在我们两个大势力中间,又哪边都保持距离,他们也勾心斗角,活下来的,全靠心机,现在苏修死了,他们三足鼎立,除非两人联手,要不然可吃不下另一个人。”

王牧点了根烟,难道血牡丹会和鬼老八联手?那个任奎王牧只有个大概印象,看上去也是疑心很重的人,谁能吃掉谁,这可说不准。

和胖子说了半天,也没找出什么线索,索性不管了,吃饱肚子再说,吃过饭后王牧很早就睡了,可在半夜的时候,所有人又聚在了一起。

这次失踪了两个人。

发现这件事的是守在楼梯间的仆人,仆人只感觉碉楼里越来越冷,好像是哪里透风,可又不敢随意走动,便叫醒了楚管家,楚管家带着仆人在楼上巡视,发现血牡丹的房门开着,窗户也被人打开了,屋内空无一人,飕飕的冷风便是从这里灌进来的。

在把所有人叫齐之后,众人发现失踪的不只是血牡丹,还有一个任奎,也失去了踪影,王牧叼了根烟,推开众人进了房间。

门闩没有任何损坏,但窗户上却破了一个拇指粗细的窟窿,而且地上还有一摊血迹,这两处在王牧看来可是疑点重重。

王牧跟着楚管家来到了窗户边,窗沿上的雪只剩下薄薄的一层,原来的雪已经不见了,楚管家顺着窗外看下去,不久便听见了下面有人喊:“这下面有脚印!”

原来楚管家早就派人去查看了,众人连忙一起下楼,跟着楚管家来到了窗户下面,血牡丹的房间正是碉楼的后方,顺着窗户看出去,风景非常好,因为这后面不远处就是悬崖,所以这后面也没有人把守。

几个仆人打着灯笼照亮,让众人别踩到脚印那里,随后碉楼的最上层,一盏探照灯亮起,调整了一下角度,众人面前顿时开朗了许多。

窗户正下方的脚印杂乱不堪,似乎还有人在地上滚过,压断了几个脚印,随后便能看到,四排脚印一直走向了悬崖,到了尽头便消失了。

而这附近除了这四排脚印,再也没有其他的痕迹,这显然是两人一起跳下了悬崖。

人群中有人说道:“嘿,这血牡丹不愧是风流人物,和她的姘头跳崖了!”

庞威站在楚管家的身边,脸色阴沉地说道:“除非血牡丹和任奎会飞,要不然从这悬崖下去,必死无疑。”

畏罪自杀。

这四个字出现在了所有人的心头,王牧看了看,雪地上的脚印,一排步子小,但更密,一排步子大,距离较宽,显然步子小脚印也小的是血牡丹,另一个是任奎。

王牧没再理会众人,让何冲陪在胖子身边,跟着几个不愿在外面待下去的人,回到了楼上,这其中就有鬼老八。

王牧注意到,鬼老八的脚步虚浮,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,脸色苍白,双眼无神,王牧问了一句:“你没事吧?”

鬼老八摆了摆手:“没事,刚才抽多了!”

可王牧并没有在鬼老八身上闻到烟味,鬼老八的确有些古怪,可血牡丹和任奎手下众多,即使两人死了,也不是鬼老八能一口吃下的,除非两大势力能帮他。

想了想,王牧还是去了血牡丹的房间,又仔细地看了一圈,王牧发现血牡丹的床好像动过,这床紧靠着窗户,但地上却有些轻微的划痕。

看了看床下,依旧是一层薄薄的灰尘,但却有拖动的痕迹,似乎最近有人挪动了床,这和血牡丹任奎跳崖有着什么关系呢?

等众人都回了房间,王牧、胖子、何冲凑在了一起,胖子说道:“这事没那么简单,任奎其实暗中和血牡丹在计划联手,这两人的关系很少有人知道,什么姘头那都是扯淡,这些人嘴里的姘头,血牡丹至少十来个。”

王牧想了想问道:“血牡丹的话能信么?”

胖子点了点头:“我和血牡丹打过交道,这女人决不会屈于人下,我也没能收了她,不管是不是她杀的人,但她不会做出跳崖这种事。”

想了想胖子又说道:“至于鬼老八的事十有八九是真的,鬼老八表面上不得不服我,但我控制烟土,他心里早就不满,投靠别人不稀奇。”

“如果这一切都有人操控着,那么这个人,应该快浮出水面了。”

王牧点了根烟,淡淡地说道。

胖子刚要躺下睡觉,又被王牧拽了起来:“先别睡,再和我说说现在的局势,还有,庞威和楚管家,可信么?”

“哎,这话说来可就长了,其实我今天问了其他人,鬼老八一样找他们谈过投靠军阀的事,许诺了很多好处,其中包括了很多现在有人做主的地盘。”

胖子这话一出,王牧脸色顿时一变:“你个死胖子不早说!现在鬼老八的嫌疑最大!他杀人把水搅浑,同时让这些人无法离开碉楼,这时外面足以发生很多事了,这还是你告诉我的!”

“可血牡丹和任奎已经死了,你有什么证据说是鬼老八杀的人?更何况现在局面不同了,军阀一旦插手进来,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,死两个人又算得了什么?”胖子说道。

王牧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,咬着牙说道:“你们怎么斗我不管,既然这活儿我接了,我就一定得抓到凶手!”

叫过了何冲,王牧在何冲耳边嘱咐了几句,何冲满脸狰狞地点了点头,这次连胖子都不知道王牧到底交代了什么。

不过有一件事可以肯定,如果真是鬼老八杀的人,那么鬼老八撤退的时候就快到了。

4

第二天一早,众人又聚在一起,这次说的事很简单,既然烟土的分配商量好了,凶手也已经跳崖自杀,那么这群人也该离开了。

庞威坐在首位,面沉如水,并不作声,只是看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,没过多久,楚管家跑到了庞威身边,悄悄说了几句话。

这次庞威的脸色终于变了,站起身来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,沉声说道:“好手段!居然把张大帅的队伍都请来了!外面那全副武装的军队足有三百人,不管是你们谁请来的,这是要灭了我的碉楼不成?!”

尽管压低了声音,可所有人还是听出了庞威的愤怒,此时军临城下,庞威事先没有任何准备,又怎能不怒?

没过多久,一个年轻人带着一队亲兵走了进来,王牧觉得这人有些眼熟,还没等王牧想起来,这年轻人开口说道:“各位,来得有些突然,还请见谅,我是张大帅的副官,齐甲!”

王牧这回想起来了,前几个月齐甲带人打着张大帅的名号要收编罪城,最后也是不了了之,没想到野心不改的张大帅,又把主意打到了烟土上面,看来鬼老八投靠的军阀就是张大帅了。

还没等庞威说话,鬼老八起身走到了齐甲身边,齐甲点了点头:“做得不错,大帅有赏!”随后人群中又有几个墙头草站了起来,慢慢地走到了鬼老八的身后,看来鬼老八还是说动了一些人。

这时王牧心里一动,如果张大帅许诺鬼老八,那么吃掉那几人的势力,对鬼老八来说就不是难事了,而且罪城、鹤城易守难攻,地势险要,如果能在镇子里有人帮助,就能切断罪城与鹤城之间的联系。

这张大帅还真是好算计!鬼老八在这里把水搅浑,这两天的时间,谁又能知道张大帅架空了多少人?收服了多少势力?

可鬼老八是凶手的话,他选择除掉自己的对手,同时在这里拖延时间,倒是合情合理,但血牡丹和任奎跳崖又是怎么一回事呢?

“哈哈!各位,如果没什么事的话,我就先走了,大帅有请,我也没有办法,只好来这里接几个朋友!”齐甲这番姿态可是嚣张至极,惹起了很多人的不满,可张大帅的名号放在那里,又没人敢出声反驳。

与此同时,胖子走到庞威身边,低声说道:“庞兄,罪城与鹤城遥相呼应,同气连枝,我们本应亲如一家!更何况,你我都不愿做他人的走狗……”

“站住!”庞威终于忍不住了,齐甲转头看了看庞威说道:“哦,庞老板,有什么事吗?”说话的时候齐甲依然一副挑衅的样子,右手稳稳地握住了腰间的枪。

这回没等庞威说话,王牧抢先说道:“你要接人,没问题,但是,凶手你不能带走!”看似抢了庞威的话,可却也给了庞威台阶下,真和张大帅结仇,庞威也不好过,可又不能丢了面子。

“哦?什么凶手?”齐甲一副不知情的样子,王牧也不着急,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,齐甲点了点头:“照你这么说,那血牡丹和任奎一同杀人,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,他们已经畏罪自杀了,你还要什么凶手?”

刚刚王牧终于想清了跳崖之谜,这一切不难解释。

王牧看向齐甲,四目对视,在空中擦出了强烈的火花,王牧一转身说道:“其实这都是假象,并没有人跳崖,大家可以跟我走一趟,凶手其实还在我们之中。”

说完之后,王牧走出了大厅,带着神色各异的众人来到了血牡丹的房间,王牧指着地下的一处痕迹说:“你们看这里,这是床脚摩擦出来的痕迹,这屋内的床曾经挪动过。”

说完王牧又指向窗户:“你们看,窗户上破了一个洞,差不多拇指粗细。”

这时众人都是一头雾水,齐甲皱着眉头说道:“王探长,你说的我们都看到了,可这能说明什么?”

“不着急,我们去下一个房间,一切都会清楚的。”王牧神色淡然,又走出了血牡丹的房间,众人都以为王牧接下来要去苏修的房间,可王牧直接走了过去,在众人眼前,推开了鬼老八的房门。

“你干什么?”鬼老八冲了过来,要阻挡王牧,王牧直接推开了鬼老八,淡淡地说道:“第一,你心里要是没鬼,怕我们进去么?第二,这是庞老板的地方,我进去需要经过你同意么?”

众人进到鬼老八的房间之后,王牧使了个眼神,何冲悄悄走到房门处,堵住了房门。

王牧深吸一口气,一把拉开了床单,果不其然,在床下躺着两具尸体!

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下,王牧拽出了两具尸体,正是失踪的血牡丹和任奎!

“鬼老八,你能解释一下么?”王牧看着鬼老八说道。

“我不知道!说不定是谁放在这里栽赃嫁祸给我的!”鬼老八冷汗都流了下来,可还是嘴硬地说道。

“好,你等着。”王牧说完又在房间里四处搜寻,最终在一个花盆下面找到了一捆绳子,王牧拿起绳子说道:“鬼老八,这个你又怎么解释?”

鬼老八摇了摇头:“我说了,我不知道!”话是这么说,可鬼老八还是悄悄地往齐甲身边靠了靠。

“那我就替你解释解释!”

王牧看着众人说道:“其实这是两起案子,凶手的目的,大家心里或多或少都清楚了,那么我就说说你们不清楚的。”

“首先,苏修的死,桌子上有三个用过的茶杯,让我误以为凶手是两个人,而且苏修的身上,前后又都有伤口,你们觉得凶手会在杀人的时候,前面捅完了再捅后面么?”

见众人皱起了眉头,王牧继续说道:“其实很简单,很多人都有一个习惯,在陌生的地方喝水,都先用水涮一下杯子,两个人喝水,用了三个杯子,是因为有一个杯子里的水,是涮杯子用的。”

“凶手杀完人之后,发现了这点,所以又在苏修的背后捅了一刀,或者也有可能凶手本就打算嫁祸给两个人,才这么做的。”

齐甲这时说道:“你说得有些牵强吧?任奎和血牡丹在房间里,凶手是怎么杀死他们两个的?还能不让人发现?”

王牧摇了摇头:“这个不难,好,就算苏修的死,我说来有些牵强,可其实就是这么简单,骗了我们的只有一点,那就是跳崖的脚印。”

王牧指着鬼老八说道:“你先把任奎骗到你的房间里,趁任奎不备杀死任奎,杀死任奎后,你再找到血牡丹,同样趁血牡丹不备,杀死血牡丹后,你控制住血牡丹的伤口,迅速把血牡丹带回你的房间,你们只隔了一个房间,距离短,想不留下血迹很容易。”

“你和血牡丹任奎同在一个地界混饭吃,有事要谈,他们定不会拒绝,趁机杀人很简单,还有,天气冷,同时你又在屋里抽大烟,尸体的味道被掩盖住了,更何况你算准了马上就会离开,只要你一离开碉楼,即使发现了,也拿你没办法,鬼老八,你是这么想的么?”

王牧的话让鬼老八脚下一软,鬼老八看了眼齐甲的背影,咬牙道:“老子什么都不知道!”

反而齐甲饶有兴趣地问道:“王探长,不知那跳崖的脚印又是怎么回事呢?”众人看来,齐甲似乎更关心王牧看出了什么,而不是鬼老八能不能洗脱嫌疑。

“很简单,将血牡丹带到自己房间之后,鬼老八再次来到血牡丹的房间,把床挪到窗户边,用绳子拴在床上,再打碎窗户,把绳子扔下去,这就是床挪动,和窗户被打碎的原因。”

“顺着窗户下去之后,鬼老八穿上血牡丹的鞋,走到悬崖边,再换上任奎的鞋,慢慢倒退着走回来,再顺着绳子爬上窗户,将床退回原位。”

王牧看着齐甲说道:“齐副官,我解释得够清楚了么?”

啪啪啪!

齐甲一边鼓掌一边说道:“不错!不愧是罪城探长王牧!”可随后齐甲又说道:“就算鬼老八杀了人,可大帅要见他,这可怎么办呢?”

说着齐甲掏出了枪,装作为难的样子,王牧明白,这时胖子和庞威都不能开口,但王牧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。

王牧解开了胸前的扣子,众人顿时一惊,齐甲也是瞳孔一缩,因为王牧的腰间绑着一捆炸药!有人想回头跑,可同样一身炸药的何冲就守在门口,另一只手还拿着火机,虎视眈眈地盯着众人。

“呼~”

王牧点了根烟说道:“你们怎么斗,我都不想管,一个杀人犯没资格见大帅,还是让他留下来吧!”

齐甲顿时一怒,举起枪对准了王牧:“王探长,大帅要的人,你也敢扣下?!”

“别跟老子大帅大帅的!你在老子眼里屁都不是!今天就告诉你,要么把他留下来!要么,一起死!”王牧的土匪本性终于释放了出来,一身的彪悍与匪气,不要命的架势顿时镇住了所有人。

齐甲就这么和王牧对视了半天,最终还是放下了枪:“一个烟鬼,给你了!你以后可小心着点!”

撂下了狠话,齐甲还是扔下鬼老八离开了,带着一些生怕留在这里的墙头草,头也不回地走了,只留下了一脸绝望的鬼老八。

就在齐甲走出不远后,碉楼里传来了一声枪响,坐在车里的齐甲冷哼了一声,心中念道:王牧,我们早晚会再见的!

过了不久,胖子也和庞威告别了,临走时,庞威对胖子说道:“你这探长,真TM够狠!”

一路上王牧都在闭目养神,直到接近了罪城,王牧睁开眼,看向了雪中的那处孤坟,眼中满是深情,和那时土匪般的王牧判若两人。

“兄弟,不管怎么说,我就你这么一个兄弟,以后别那么玩命了,为了杀一个鬼老八,不值。”胖子见王牧醒了,带着些埋怨和关心说道。

“人活着,总得坚持点什么。”王牧沙哑的声音响起。

看着凄凉的孤坟,王牧叹了口气,那里埋葬着自己的爱人。

有诗写道:

旧街淡寒酥,

孤坟映望舒;

多情多相思,

思苦情更苦。